文化对话与反思

摘要：要形成不同文化的对话，达成相互理解和形成共识，不仅需要国家层面上的推动，民间自发的对话形式也很有裨益。本文基于中国民间互译语境下的字幕組的研究，本文认为，在特定背景下产生的、具有中国特色文化的字幕组青年文化现象，在培育更为开放、宽容和理性的中国观众、促进中外文化的民间传播与交流、促进全球工作伦理的思考与践行等方面有积极的作用，但同时字幕组的这种数字劳动，也有助推强势文化殖民的可能。

关键词：文化对话、互译语境、中国字幕组

一、研究问题及意义

“不同文化共存的前提条件是文化对话（cultural dialogue），与文化合作（cultural cooperation），这是寻求理解、共识和共同利益的必然选择；通过不同层次、区域的文化对话和合作，引导人类的共同利益和共同目标，帮助不同文化体认自我和他者的相互影响，并以他者为促进自身发展的外部资源，也是全球社会各个行为体必须共同面对的课题。”[1]

善于对话才能使得本国文化更丰富、更有活力。而要促进文化对话，并且达成相互理解和形成共识的目的，首先需要对特殊文化传统持有善良的对话愿望和开放的心态；但是，仅仅有对话的意愿是不够的，还需要建立不用话语相互理解和互译的语境，以及展开对话的公共论坛，公共的话语论坛可以采用民间的方式，也可以利用国际政治、地域组织或制度化的方式。（万俊人，2001）[2]

本文就是基于民间互译语境下，探究对中国非盈利性质的字幕组对促进不同文化对话的作用，以及这种民间文化对话方式所面临困境和要反思的问题。文化对话不仅要在国家政府层面的交流，民间的对话形式因为更加贴近人们的日常生活、按需所取，也许会更具有潜移默化地作用。

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非盈利性质的字幕组秉持着自由、无偿、共享的价值观，对中国广大的网络受众了解外来文化做出了值得肯定的贡献。

复旦大学中文系严锋教授在接受《了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说：“他们所翻译的东西并不是达到了怎样的高度，翻译得多么好，但他们的翻译不像一些正规、专业的翻译那么生硬……最可贵的是他们在一些对话旁边还加了注释，比如一些文化、历史方面的典故，这些都是非常贴心的。我能在他们身上看见一种敬业精神……各个字幕小组之间存在竞争，这种竞争不是商业角度的，而是从业务角度，他们互相比速度、比质量，这种良性的竞争必然会使得他们的翻译越来越好。”[3]

但同时字幕组也面临着挑战和异化的可能，虽然现在不少人爱用布道者、文化使者、共享主义战士来称赞非盈利性的字幕组成员，但是也有来自不同声音的争议：他们究竟是盗版者还是盗火者？这对与其他国家的文化对话和合作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回答这样的问题以及从这问题中引发的反思，就要了解字幕组在特殊的背景下如何诞生、发展和寻找出路的。

二、字幕组的产生背景及发展历程

中国这种民间自发的非盈利性质的字幕组出现在2001年，这跟美国电视剧在中国开始盛行有很大的渊源。美剧的字幕鼻祖“F6论坛”，后来，字幕组内部人员基于分工协作，并衍生出了TLF字幕组、yyets（2007年改名为“人人影视”）、“伊甸园”，以及后来的“破烂熊”、风软字幕组等等。

被网友公认为最具水准的字幕组之一是TLF，主要从事电影翻译和美剧翻译，成立于2002年7月，发展至今，其现役组员超过100名，“组员年龄涵盖了出生于6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的三代人，具有大学、硕士、博士不同学历，男女性别比例则为6：1，基本上囊括了全中国的语言精英，相当部分成员为海外留学人员，其中不乏来自哈佛等世界名校的学子。”[4]

2003年、2004年间，BT论坛兴起，BT下载技术克服了传统下载方式的缺点，以及P2P软件的广泛使用，下载技术的发展进一步促进了字幕组的迅速壮大。

2006年，经典美剧《越狱》风靡国内。《纽约时报》关注到了中国观众狂热的观看兴趣，便采访了风软字幕组的组织者，一篇《打破文化屏蔽的中国字幕组》的报道在中国被大量转载和传播，中国字幕组被国内媒体和受众普遍关注也是始于这一时候，该报道认为，中国字幕组打破了文化屏蔽，一方面颠覆了现有的主流文化传播渠道等多方面的控制权，但是同时也表示这种让美国文化产品在中国及时免费传播的行为要面临的困境，在中国国内，则是中国的文化审查制度，在美国，则是版权的诉讼与纠纷[5]；此后，国内主流文化语境里开始出现了这种以非盈利性质、网友自发组织的中国字幕组青年文化现象。

除了美剧、日剧、韩剧的字幕外，一些小语种的字幕组也逐渐发展起来。

但是字幕组迅速发展后也引来了一系列问题，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版权争议。另外，到目前为止，这种非盈利性质的中国字幕组面临着一些困境，一是版权的灰色地带，近一两年由于国内盗版审查、以及被“招安”，非盈利性质的字幕组发展有落寞的态势。

三、关于字幕组对文化对话与交流的一些思考

本文认为有以下三点的积极作用。

（一）培育更为开放、宽容和理性的中国观众

中国字幕组这种行为，对文化对话的一大贡献，就是培育观念开放的中国观众。新中国成立至今，曾经因意识形态的因素的影响，全面阻隔西方现代社会文化的进入，社会文化高度一元化，造成文化精神的狭隘和极端，这种影响虽然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后有所改变，但是仍然还有一些残余对西方社会要么过度崇拜要么仇视的思维习惯。从影视文化传播的角度来说，想要在全球范围内各种文化平等对话、理解和包容，就必须培育中国观众对不同文化产品的开放、包容、平等对待的观念，既不会因为历史的原因对某些文化怀有偏见，也不会对欧美特别是美国文化的过分崇拜。

近年来中国观众对其他国家的影视文化产品有了更理性的心态，很多公共论坛诸如微信公众号、豆瓣影评等不仅对文化产品本身的评判水准更加理性和客观，但是这些探讨也是建立在中国观众能够看到很多外来优秀的、喜闻乐见的影视文化产品的基础上，不然就无从谈起。

（二）促进中外文化的民间传播与交流

“我不担心字幕组的未来。我们做字幕不是带着多么高尚的目的，而是个人兴趣。字幕组未来应该扩大规模吗？如何保持稳定的运行？会不会消失？我并没有思考太多，我暂时只有一个新想法：反译——做中译英字幕。中译英比英译中更有难度。如果说字幕组承担着文化沟通的功能，那么我们也可以将中国的优秀电影传到国外去。”[6]

中国这种非盈利性质的字幕组发展至今，已经集合了一批非常优秀的语言互译者，这些成员来个各个领域，但是对语言的精通，以及与日常生活的贴近性，避免了专业翻译的“翻译腔”的生硬，同时，这些字幕组成员对翻译的水准要求比不亚于专业翻译，所以，这对中国观众通过影视文化作品了解外部世界，以及将中国的文化传达出去，是非常有益和有效的行为。

（三）促进全球工作伦理的思考与践行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进步和持续发展，深刻影响了全球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的景观，字幕组的工作方式，便是数字劳动的一种新样态表现方式，这也催生了人们对相关领域的全球伦理问题的探索。全球伦理是一种跨越人群、文化、地域的各类行为体的共有规范、有约束力的价值观和不可取消的行为标准。

字幕组虽然秉持着无偿、共享的理念做“文化传播使者”，但是这在全球文化产品的生产体系中，却违背了文化产品合作与贸易的核心基础——版权问题。虽然很多到现在都没有转型到商业上的字幕组及成员的动机非常单纯，但是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在全球工作伦理当中是不允许的。我国《著作权法》规定，如果主观上“未经许可”及客观上“造成损害”，那么就构成了著作权侵犯。字幕组都会在影视作品中打上“仅供学习交流使用”的字样，而且绝大多数的字幕组都没有从翻译中牟利，但是却侵害了文化产品原著作权人的潜在市场，造成了实际的损害。

近年来随着经济结构的转型，国家大力提倡和发展文化产业，这势必会激发国内生产者对版权保护的需求，字幕组的行为，实际上不仅挑战了国家的管制权，同时也会引起“意识形态安全”的担忧。

字幕组的行为，在观众的需求、字幕组成员的志趣、国家管制的理念相互碰撞和寻找出路下，使得这种数字劳动更加符合全球的工作伦理的形成、发展和接纳。

字幕组对文化对话与交流也有需要反思的问题，即有助推强势文化殖民的可能。

美国文化工业的商品，以市场逻辑在世界范围内建立了一定的标准，并导致其他文化对美国文化的认可、崇拜和依赖。赫伯特·席勒就有过一个尖锐的观点，认为“美国媒介的管理者创造、筛选、精炼和主宰着我们的形象与资讯的流通，从而决定我们的信仰、态度，最后，还有我们的行为举止。”

在这个过程当中，现在的网民越来越低龄化，新生一代在没有形成理性的认知能力的时候，如果接受了大量的外国文化产品，也许会对本土文化的漠视和遗忘，对外来文化的过分崇拜，以至于其思维方式、行为习惯都被西化，而字幕组这种强势的自发的民间传播使者，或有助推文化殖民的可能。

另外，这种字幕组的这种数字劳动，正如英国学者默多克所言，“所有的参与都有被公司汲取利用的可能，互联网促成的合作也可能带来新的剥削”[7]，在探寻字幕组的出路时，也是需要我们警惕的。

四、結语

字幕组在不同国家间的文化对话的影响既有积极地也有消极的，字幕组也在新的工作伦理中试图走出版权的灰色地带，探寻新的出路。

正如一些质疑文化同质性的学者所言，不要低估了世界任何地方的受众的领悟能力、批判精神和创造力，而所有文化都需要外部思想的刺激，他们可以从西方文化学习到许多东西——包括以正确的方式扩充自己的力量。[8]

所以，民间互译语境下的中国字幕组对促进文化对话和思考是很有裨益的，这不仅仅针对国与国之间的文化对话，同时也有益于中国内部主流文化和亚文化之间的对话。

参考文献：

[1]孙英春，跨文化传播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第381页

[2]转引自孙英春，跨文化传播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第383页

[3]打破文化屏蔽者——美剧背后的中国字幕组. https：//mp.weixin.qq.com/s？src=3×tamp=1494403592&ver=1&signature=hE4Ewx9WZ6A1ozSXAoszBLb0*RfwUoXMDUlyfXnCDU4OSrjKxjIxkWbaw4*wg47MlQoRTfeUxojf-WkhNqpNoOTykEJEpAH2F0rqA*2tmlQqviTeJtIawjbd0TWcAGIlQ-6DKBeVqbHWQKOeUyyMXw==

[4]王雅文，张琰.《越狱》背后的中国字幕组[J].瞭望东方周刊，2007（5）.

[5]Chinese Tech Buffs Slake Thirst for U.S.TV Show[N].The New York Times. 2006-8-9.

[6]中国字幕组：“隐者”的江湖，http：// /Celebrity/ 2012_09_ 25_ 99792. shtml

[7][英]格林汉姆·默多克.数字经济与公众文化[J].洪宇，池见星，译.中国社会科学辑刊，2010（9）.

[8]转引自孙英春，跨文化传播学[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第381页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