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与王致和臭豆腐
2019年7月10日上午,北青报教育圆桌进行了一场以“跟小记者们一起寻找王致和”为主题的活动,“前门楼子九丈九,三桥四门五牌楼”。30多个孩子围绕在北京彩绘非遗传承人张忠强身边,听他讲前门的历史。
2019年是“王致和”创立350周年,2008年,“王致和腐乳酿造技艺”在北京西城区被正式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这次活动的主办方是首农食品集团的二商王致和公司,他们特意带来了自己的文创产品——卡通形象“王小和”彩塑。前门五牌楼下,小记者们兴奋地和“王小和”合影留念,随后大家来到延寿寺街,探访王致和老店原址。
1678年,“王致和南酱园”在这里创立,前店后厂,生意相当红火。1958年,王致和的厂子迁到了海淀区田村,2010年在这里创建了腐乳科普馆,向公众介绍王致和腐乳的发展史及制作的传统工艺。在腐乳科普馆里,小记者们认真了解了腐乳的由来、腐乳制作技术流程、腐乳现代化的工业生产等知识,并现场听工作人员讲解了王致和海外维权第一案等真实有趣的故事。孩子们用显微镜观察制作腐乳的毛霉菌,亲手磨豆、点卤、压制白坯,参与腐乳的手工制作过程。
因缘际会,今年二商王致和公司我是走了好几趟了,腐乳科普馆确实办得不错,凡是参观过的人必是有所收获,从此青方红方的喜欢挂在嘴边。以前去门头沟总要路过王致和公司的大门,但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驻足,厂区空间很大,主要是研发,生产已经不在这里进行。半年的时间,与公司管理层反复策划,一而再,再而三,最后有了出好戏,北京曲剧《王致和》,过程是曲折痛苦甚至焦虑,但结果终究是让人高兴!
记得十多年前,在朝阳区的一次聚会上,主人给上了一碗豆汁,许多人难以下咽,我不经意间一碗见底,知道这玩意儿比较另类,喝之前还信誓旦旦说没喝过,喝完已经不自信了,想想儿时住在南横街一带,肯定接觸过这豆汁儿。大文人汪曾祺先生说:“豆汁儿最有趣的是‘鲜味儿’,没有喝过豆汁儿,不算到过北京。”豆汁儿这东西是绿豆发了酵,有酸臭味儿,有人爱有人不爱。这就很像四川的臭豆腐了。北京人爱喝豆汁儿,这也算是首都的一项文化吧!看了汪先生这段话,想起同样在南横街扬名立万的小肠陈,虽然当年隔窗欣赏创始人的一双手,三下五除二切烧饼下锅,又顺着在汤里抓出肠下水几下切碎,最后饼饼肠肠汤汤满满一铝饭盒,这吃食虽然看着赏心悦目,可自己当年就是饥肠辘辘,现在也敢肯定地说没尝过。磁器口豆汁儿、南横街的小肠陈,现在都是北京著名的小吃品牌,但是跟王致和的“臭豆腐”搁在一起,就觉得差了点辈分。
一张嘴就350年,恐怕可以望其项背的也就是同仁堂,不过老百姓一般是有病寻药了才上药铺,王致和是寻常物,或早起一个红方,或晚了一块青方,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谁也离不开。说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许多人接受起来还是困难的,比如我从来就没在市场买过一瓶,这次王致和公司送了四瓶,已经奇迹般消化了三瓶,主要是就着蜂蜜抹面包片。老的吃法是拿来抹玉米面窝头,最好是烤得焦黄的那种,特别香!问题是也好多年没吃过窝头了。今年新推出的原创北京曲剧《太平年》里介绍了臭豆腐的一个吃法,做打卤面没有卤怎么办?可以用臭豆腐罐里的汤汁。王致和公司推荐的一个做法也比较受欢迎,而且简便易行,叫臭豆腐摊鸡蛋,吃过了,确实有味道,但自己还没实实在在操练一把,嘴炮也就不打了。
说点“杯具”的事吧。1966年4月16日,周作人翻译的《平家物语》第六卷脱稿,这是他最后的作品,可能是预感到自己来日无多,他开始写遗嘱交代后事,并将身边的“长物”分赠故旧,留作纪念。他的老学生张中行得到的是一个寿山石长形章,文字是杜牧句“忍过事堪喜”。8月23日,周作人写下了他一生中日记的“终结篇”:“晴,廿二度。上午阅《毛泽东论文艺》,下午吉为寄耀辰信……”这天,红卫兵进入了他的八道湾11号,当晚就占据了后罩房,以便监管他们一家。开始周作人只好蜷缩在屋檐下,两腿实在支撑不住就干脆跪倒了,三天三夜后,革命小将才让周作人睡在家里的洗澡间。这屋格外潮湿,又正是夏末秋初,周作人在里面被蚊子叮得体无完肤。此后的日子,这个前朝的是非人物是斯文扫地、狼狈不堪。当时给规定的生活支出标准是:老保姆15元,周作人10元。有人给附近的粮店打了招呼,只能够卖给周家粗粮,周作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一日三餐的吃食是就着王致和臭豆腐喝点玉米面糊糊。由于营养不良,加之长时间呆坐在小屋里,周作人的两条腿很快就浮肿了。在中学当教员的儿媳张菼芳每天在回家的路上,拐到药铺为公公买点维生素片,或去副食店买些松软的糕点,趁红卫兵熟睡后偷偷塞给周作人。到了1967年5月6日的早晨,张菼芳照例给公公倒了马桶,为他准备了一暖瓶开水,就上班去了。那天中午,只有老保姆和周作人在家吃饭,老保姆在自己的屋檐下熬好玉米面糊糊,给他盛上一碗,想来最好的配菜也还是只有王致和臭豆腐吧,他吃得干干净净,未见异常。下午两点多钟,住在同院后罩房西端那间屋里的邻居,偶然隔着玻璃窗往里看了看,发现周作人趴在铺板上一动不动,姿势很不自然。这位好心人感到不妙,赶紧给张菼芳打电话,把她从学校叫了回来,到跟前一看浑身上下早已经冰凉。看光景,周作人是正要下地解手时猝然发病的,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溘然长逝了。
有人说,近现代文人谈吃者众,但如果非要论座次,周作人和汪曾祺肯定能入前三。周作人是浙江绍兴人,1885年生,鲁迅的弟弟,作家,以散文著称于世。他还是五四时期重要的启蒙思想家,遗憾的是抗战时期滞留北京,没有守住节操,成了汉奸。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1920年生,作家,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中文系毕业,师从沈从文先生。1949年后曾经在北京市文联工作,文革期间参与创作样板戏《沙家浜》,80年代重新开始写小说散文,声名远播,1997年去世。周作人和汪曾祺未曾交往过,也没有师承关系,但两人都有大量的乡土民俗为主题的作品,且文风有相似之处。周作人的弟子废名(冯文炳)、俞平伯等可以归入著名的文学流派——京派,而汪曾祺的老师沈从文是京派重要作家,汪曾祺本人也被认为是“最后的京派”。
在汪曾祺先生的《独酌》一书中也提到过王致和:
“臭豆腐、酱豆腐,王致和的臭豆腐。”过去卖臭豆腐、酱豆腐是由小贩担担子沿街串巷吆喝着卖的。王致和据说是有这么个人,皖南屯溪人,到北京来赶考不中,穷困落魄,流落在北京,百无聊赖。想起家乡的臭豆腐,遂依法炮制,沿街叫卖,生意很好,干脆放弃功名,以此为生。这个传说不可靠,一个皖南人跑到北京来赶考,考的是什么功名?无此道理。王致和臭豆腐家喻户晓,世代相传,现在成了什么“集团”,厂房很大,但是商标仍是“王致和”。王致和臭豆腐过去卖得很便宜,是北京最便宜的一种贫民食品,都是用筷子夹着卖,现在改用方瓶码装,卖得很贵,成了奢侈品。有一个侨居美国的老人,晚年不断提到北京的臭豆腐,再来一碗热汤面,此生足矣。这个愿望本不难达到,但臭豆腐很臭,上飞机前检查,绝对通不过,老华人恐怕將带着他的怀乡病,抱憾终身。今非昔比,王致和公司作为北京二商股份旗下的骨干企业,京味一绝、传承久远,技艺精湛、诚信为民,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春风里,20多年来“王致和”经久不衰,通过科学管理、科技创新,使得一个简陋的手工作坊式工厂,发展成为环境优雅、设备先进的现代化食品企业。王致和公司早已经走出国门,产品出口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韩国、日本、欧盟等国家地区,是著名的“中华老字号”品牌。
汪曾祺先生幽默地说:“吃臭,不是中国有,外国也有,我曾经在美国吃过北欧的臭启司,招待我们的诗人保罗·安格尔,以为我吃不来这种东西,我连王致和臭豆腐都整块整块地吃,还在乎什么臭启司!待老夫吃一样儿,叫你见识见识!”沈昌文有过一篇《带着臭豆腐去旅行》,说的也是北京王致和臭豆腐。他在文里引用当代以写饮食文化而知名的沈宏非的一段话,“南臭热烈豪迈,排山倒海,臭而烘烘;北臭则阴柔低荡,销魂蚀骨,臭而绵绵。”这里的“北臭”,指的就是王致和臭豆腐。沈先生提供的臭豆腐吃法:油炸窝头片后,抹上臭豆腐,那味道是刚柔相济、冰火相拥、悲喜交集的香臭大团圆。沈昌文对沈宏非论臭豆腐的文章非常满意,他说,居北京而想过“臭”瘾者,不可不读沈作。
(编辑·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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